魯迅自然是沒有去過隨州的。這也并不讓人感到奇怪,因為全中國魯迅未曾到訪過的名山大川還有很多,更何況他對所謂的名山大川是否有一般人那樣的興趣也實在難說。據(jù)魯迅的友人許壽裳在一篇回憶文章中言:“魯迅極少游覽,在杭州一年之間,游西湖只有一次,還是因為應(yīng)我的邀請而去的。他對于西湖的風景,并沒有多大的興趣。‘保俶塔如美人,雷峰塔如醉漢’,雖為人們所艷稱的,他卻只說平平而已;煙波千頃的‘平湖秋月’和‘三潭印月’,為人們所流連忘返的,他也只說平平而已。”
盡管如此,魯迅卻在一篇文章中頗為詳細地寫到過隨州。這篇文章就是《南齊呂超墓誌跋》。一般讀者所熟悉的魯迅文章,大概要數(shù)其小說與雜文,延伸而及其學術(shù)著述,譬如《中國小說史略》、《漢文學史綱要》之類,對于像《南齊呂超墓誌跋》這種整理古籍和古碑的學術(shù)成果,要么聞所未聞,要么也極容易忽略。我也是在重讀許壽裳的《亡友魯迅印象記》一書時才注意到的:原來這是與我的家鄉(xiāng)隨州有關(guān)的一篇歷史文獻。
這篇文章,是對一九一七年紹興出土的南齊呂超墓誌的跋文,其中對墓主生平及立碑時間的考察并非筆者興趣所在。筆者所關(guān)注的,是此文中對于呂超這位曾經(jīng)的隋郡王之封地的考釋。其中有兩條引起筆者關(guān)注,一是隨與隋的文字來源考,二是隨的行政建制史考。
“按隨國,晉武帝分義陽立,宋齊為郡,隋為縣。此為隋郡,當在隋前!币馑际钦f,隋郡之“隋”,在后來的隋朝之隋之前。至于隋文帝楊堅改隨為隋之說,魯迅在此處更是參照呂超墓誌做了考釋更正:
志書隨為隋,羅泌云,隋文帝惡隨從?改之。王伯厚亦譏帝不學。后之學者,或以為初無定制,或以為音同可通用,至徵委蛇委隨作證。今此石遠在前,已如此作,知非隨文所改。《隸釋.張平子碑頌》,有“在珠詠隋,于璧稱和”語。隨字收在劉球《隸韻》正無?,則晉世已然。作隨作隋作阢,止是省筆而已。
而迄今常見隋文帝楊堅、隋朝與隨之關(guān)系的解釋為:楊堅受封于隨,及有天下,以隨從?,周齊奔走不寧,故去?作隋。楊堅改隨為隋,后人遂以隋為隨。
而魯迅的考釋,隋無論是作為字還是作為隨地之名,早已與隨通用,并非是由隋文帝初改。而隨作為封地,其歷史亦頗為流長,盡管有楚滅隨設(shè)縣的說法,而且李白、歐陽修都對隨地后繼乏人的狀況提出過追問,但隨地后來作為封地的歷史不斷,至少表明歷史上的隨州恐怕并非如歐陽修所言之如此僻陋,至少在隋唐時期,隨地依然是自帝都長安進入荊襄地區(qū)的通道之一。 |